返乡杂记 | 更好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浙江在线2月19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邓国芳）每逢归期近时，心情总会莫名地烦躁起来。近乡情更怯，离开家乡17年，这个“毛病”，始终未曾好过。

　　今年，或许更为特殊。母亲来电叮嘱，奶奶去年新逝，按照老家风俗，年三十晚到次日清晨，亲戚朋友、相邻乡亲都会来坟头“烧新香”；次日中午，家里也得摆上三四桌，请大家吃顿饭。作为主人家的女儿，我和姐姐自然要彻夜守候，为烧完新香的客人们端茶、倒水、递点心。

　　我虽极为讨厌这种习俗，但毕竟与奶奶感情深厚，便回应说：“知道了，你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可是，母亲却再次来电，说了一桩她最为担心的事情。而从这桩事情开始，第一次，我和姐决定联合起来在老家“干一件大事”。

　　一场“唇枪舌战”，避免不了

这是位于山弯里的一个热闹小村

　　担心密集燃放的爆竹点燃山林，这就是母亲的一大担忧。但她不晓得该怎么办。

　　2月12日，年二十七，我从景宁赶回杭州的路上，家族的微信群，突然热闹起来。

　　在县城教书的我姐，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并礼貌地艾特5位“户主代表”，足见她“庄重”的用意。信息内容如下：

　　妹妹、嫂子、哥哥、姐夫，大年三十晚上，我们要去祭拜奶奶和逝去的亲人，由于山上枯叶很多、天气干燥，燃放爆竹很容易引发火灾，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根据安吉县“双禁”新规，自2018年1月1日起，安吉县城区将全年全时段禁止销售、燃放烟花爆竹。我觉得农村更需要积极响应！所以，这次祭拜逝去的亲人，我想建议大家换成其他文明、安全的方式！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我自然第一个跳出来积极回应。年岁较小的小堂姐，第二个响应。聪慧勤劳的嫂子紧接着举手赞成。正当我和姐欣喜之时，堂嫂一句“祭拜东西都买好了可怎么办”的疑问，又把群里的意见风向标拉跑了。

　　于是，我和姐姐就开始说，用鲜花、写春联等方式，都能表达对亲人的思念。为了赢得更多支持，我还艾特了在镇里工作的大姐夫。谁知，出乎我意料，大姐夫竟然抛出一个棘手的问题，“我们这儿拜年都是烧纸放炮，一下子改没那么快的，大家注意点就行了。再说人家拿炮来怎么拦呀”！

　　可是，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我和姐就希望从自身“开刀”，把放爆竹这个陋习给改了。

　　第一次努力，就失败了

　　奶奶的坟墓，在一片柴火林之中。年前天气晴好已有数日，一个烟头落下，整个山头就可能被点燃烧光。

奶奶生前与两个曾外孙的合影

　　我的童年记忆里，还有多次跟随父母上山救火的场景。当然，对小孩子来说，最为欢喜的是，事主为了答谢大家，会在成功救火之后，在我家旁边的广场上放场电影。

　　不过，今非昔比。姐夫告诉我，按照“双禁”的规定，这次若出了事，是要被严厉处罚的。而我，自然不希望老去的父母，还要承受这种意外之灾。

　　2月13日，距离回家还有两天。因为联系新春走基层的事情，我与镇里的宣传委员通了个电话。偶然间，我们聊起了“双禁”的事情。

　　我问：孝丰镇主城区“双禁”外，有没有可能在农村也推一推？或就找我的老家自然村做试点呢？我说，总要有个示范点来带头的。

　　这是埋藏于心的夙愿。来到浙江日报工作的七年间，我亲眼目睹了浙江乡村的华丽蝶变。而我的故乡安吉，恰是习近平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诞生地、中国美丽乡村的发源地。不少安吉乡村的崛起故事，因为我的记录，为外人知晓。可我总是问自己：我的家乡，何时能登上我的报纸？迈入乡村振兴的大时代，我心中的期盼也与日俱浓。

竹林之巅的白茶园

　　采访过余村、鲁家村，甚至堂姐夫所在的大河村，我心中的羡慕越多，失落也越多。甘于平凡，却不甘于平凡的溃败。我想，老家的改变，需要一种外力的植入和推动。也许，“双禁”试点便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宣传委员也很有共鸣，她说：“这个事情挺好的，我们也正想推推。我抓紧联系村两委，看看是否有可能。”

　　不过，焦急的等待后，次日得到的，是她诚恳的回复：经与村里、小队的充分沟通，今年实施禁放可能存在一定难度，主要是我们前期宣传还没深入农村一线，加上时间太仓促，不少人家都已准备好了，工作比较难做。我想可不可以这样，过年时光不强行做工作，开年后我们再针对元宵送灯、清明祭扫等深化移风易俗的宣导工作……

　　她说的也有道理，的确太仓促。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往往只有一次。

　　老家，你何时来场蝶变

　　大年三十那天中午，我和姐双双回到了老家。

　　一下车，外甥就拿着姐夫写的一幅对联和自己亲手画的宣传告示给我看。姐带来不少鲜花，还把好看的乒乓菊匀给了我。摊开对联，当着亲朋好友的面，我们故意“大张旗鼓”地张贴起来。

　　姐夫的对联写道：无烟花爆竹声碎，有碧水蓝天萦绕，横批是“文明新风”。小外甥的手绘告示也很生动：“远离烟花爆竹，共建生态家园”。姐说，至少要让我们的后代改掉这种陈规陋习。

外甥手绘的“双禁”告示

　　然而，年夜饭过后，偏偏下起了不小的雨。父亲和堂哥决定去坟头搭个雨棚，为来“烧新香”的人遮风挡雨。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这下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放爆竹，地上这么湿，也是着不起来的。”我和姐心里暗想：真是天公不作美。

　　夜晚11时30分，冷雨下，我们结伴走向奶奶的坟头。祭祀完毕后，就在下山途中，听到爆竹声已经响起。

　　后半夜，是无尽轰炸的爆竹声。整个赤坞村，还是往日的模样。儿子被吓醒哭了又睡，反反复复到天明。

　　这件大事没办成，姐和我心里多少是失落的。不过，浓郁的亲情、乡情，很快填满了我们的心窝。

　　母亲最近身体不佳，大堂姐主动来帮忙做年夜饭和次日的待客宴；嫂子舅妈、邻居大妈都过来帮忙，不过一个多小时，几百个青团就包好了；堂哥、堂姐夫们轮班去坟头守夜，让父亲早早回来休息；考虑到我们的孩子还小，堂姐嫂子让我们先睡，自己通宵候着烧茶待客……奶奶不在后的第一年，我们完整地聚在一起，虽然忙碌疲惫，却欢声笑语满堂。

大家包的“各种形状”的青团

　　初二，我按年前的约定，去了著名的天荒坪镇余村，还有名不见经传的溪龙乡后河新区采访。余村村主任俞小平喜滋滋地告诉我，1月1日至今，余村没有听到一声爆竹的响声，成功实现“双禁”；后河村村委副书记陈福根，在介绍农民新区实施物业化管理的探索时，也无意中说起，今年后河村一半以上的村民没放烟花爆竹，搬入新区的百姓几乎都没放。

　　总有那些人、那些村，勇敢地走在时代的前沿。而我的故乡，能否成为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