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县水晶产业转型发展纪事：洗尽污垢方璀璨

　　10月2日下午，捷克首都布拉格。

　　到访的浙江省代表团见证了金华市政府与中国华信能源公司的战略框架协议签约仪式：华信公司依托在捷克良好的投资基础和发展优势，将设立规模为100亿元的专项产业基金，重点引进国际知名水晶(珠宝)企业以及相关工艺技术和人才、筹建水晶产业研究院、谋划定期举办浦江中东欧水晶博览会，助推浦江水晶时尚小镇、中捷水晶产业合作园建设……

　　捷克是世界著名的水晶生产加工基地，浦江是中国“水晶玻璃之都”，这一次强强携手，将为全球水晶行业打开一片新的天空。

　　“水晶玻璃之都”换了容颜

　　深秋时节，记者再访中国“水晶玻璃之都”浦江。现在，浦江县域内所有水晶企业都集聚在中部、东部、西部和南部四大水晶产业集聚区内。

　　在中部集聚区，记者走进浦江华德工艺品有限公司的产品展示厅，不禁被这里琳琅满目的水晶产品所吸引。水晶杯、首饰盒、香水瓶、装饰摆件、灯具造型……款款造型别致、颇具设计感，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玲珑剔透、光彩夺目，异常精美华贵。

　　“我们的产品全部销往欧美市场。”华德公司董事长张必军介绍，所有产品都由他们自己的设计团队设计，国外公司认可后贴牌生产。现在国外客户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应接不暇，眼下正在全力以赴主推自己的品牌。

　　张必军原来只是个浦江水晶的经销户，把千家万户水晶加工作坊打磨好的水晶灯饰配件销往广东。但没过几年，他发现销量虽然越来越大，钱却赚得越来越少。2003年，正当他对水晶产业感到迷茫的时候，却接到一份来自德国的单子，要求加工一批高档水晶产品。为此，张必军特地采购高档材料、请来设计师、选择最好的加工企业，精心生产，结果一炮打响，从此便一直为这家德国公司代加工，转向欧美市场。在合作了5年后，双方于2008年成立了浦江第一家水晶合资企业，即现在的浦江华德工艺品有限公司。

　　“映水色不别，向月光还度。倾在荷叶中，有时看似露。”

　　在诗人眼里，水晶是水的精华，纯净而美丽。然而，它的晶莹剔透要经过加工打磨，甚至用化学物品抛光处理，直至光鉴照人、熠熠生辉。在整个工艺流程中，会产生大量含玻璃废渣、抛光固废，甚至含腐蚀化学品的废水，这些直排到溪流，就产生了所谓的“牛奶河”。

　　据统计，浦江的水晶加工企业和家庭作坊，在高峰时期达到2.2万多家，从业人员20余万人，每天仅发往广东古镇的水晶产品就达300多吨。国内80%以上的水晶产品出自浦江。因为水晶产业的无序发展，浦江曾经污水横流，全县85%的溪流被严重污染，浦阳江出境断面水质连续8年为劣Ⅴ类。全县生态环境质量公众满意度一度跌至全省倒数第一，被称为“全省最脏县”。

　　“污染河流、毁坏家园，哪怕金碗也要把它砸了！”　2013年5月6日，浦江在全省率先打响水环境综合整治攻坚战。截至目前，浦江共关停水晶加工户19680家，拆除违法建筑180万平方米，拆除水晶加工设备9.5万台。共立案查处环境违法行为791起，行政拘留394人，刑事拘留82人。如今，浦江全境51条支流全部达到Ⅲ类及以上水质，可游泳。

　　然而，浦江没有“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

　　为使水晶产业得到健康发展，浦江分别在中部、东部、西部、南部规划了4个水晶产业集聚区，建设标准厂房，统一供电、供水、供气和集中处理污水、固废，彻底根治水晶生产带来的环境污染。

　　至今年8月底，除88家区外落地水晶企业，全县报名入园的1171家企业和招商引资的7家企业，经同类产品整合后成为目前的438家，全部搬迁入园并开工生产。

　　经历了这一次严格的环境治理，一大批低、小、散作坊式企业退出了市场，但像华德公司这样的优秀水晶企业却得到了迅猛发展。我们在4个集聚区穿行采访，发现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产销两旺，有的还需要加班赶工。数据显示，去年浦江水晶行业实现工业总产值71.45亿元，已经接近高峰时水平，今年有望突破百亿元。

　　“最关键的是产品档次和企业素质提高了。”张必军说，华德公司便在这次水晶产业大整治中，整合70多家素质较好的小水晶厂，更新工艺设备，从原来生产国内低档货转向加工出口产品，附加值可以翻几番。

　　晶体上绽放创新之花

　　水晶是石英结晶体，一种稀有矿物，因其纯净而透明，古人称之为“水玉”。现在人们所说的水晶，大多是人造替代品，即光学玻璃或按照需要添加某种金属元素后形成的特殊玻璃材料。当然，真正好的材质，其折射率和硬度都不亚于天然水晶。

　　水晶加工大致分为热加工和冷加工。热加工以压注和吹制为主，如杯、瓶和一些特殊工艺造型的制作；冷加工则以切割和打磨工艺为主，世界顶尖水晶品牌施华洛世奇就属于冷加工制品，浦江水晶多数也属于后者。

　　“捷克是世界著名的水晶生产地，这次我们的产品到捷克、到国际展会去参展，令不少客商感到惊叹。能够得到众多中外客商的认可，让我们对自己的产品更有底气，对今后的发展更有信心。”刚参加完10月3日在捷克布尔诺开幕的第58届国际机械工业博览会回国的浙江亚华天玑宝石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伟翔信心满满，同时也在反思自己与国际品牌的差距。“我们的切割和打磨技术已经非常接近施华洛世奇，但品牌影响力则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为什么？是我们的产品档次、品质和文化积淀不够。”

　　陈伟翔是浦江最早的水晶加工户之一，他主要生产水钻，就是点缀在鞋帽、衣服、头饰上那些闪闪发光的钻石一样的珠子。水钻原来主要靠进口，2003年陈伟翔从捷克引进设备和技术，一边生产，一边钻研改进，在一粒1.5毫米的水晶珠上切割出57个棱面，而且效率提高了十多倍，工艺达到国际领先水平。亚华公司的这一水钻制造工艺，被列为国家级星火计划项目，并申请了发明专利。

　　但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是，他们的生产效率提高得再快，也没有产品价格下降得快，原来每包(1440粒)水钻可卖70元，最低时只能卖到两元多。

　　为避开恶性竞争，陈伟翔忍痛舍弃倾注了他半辈子心血的水钻产品，去寻找新的空间。他分析了浦江水晶产业的现状和产业链的发展趋势，认为要真正摆脱眼下的低水平竞争，必须向产业链的两端拓展，而新型材料开发则是水晶产业走向高端化的源头。于是，陈伟翔专门成立研发团队与大专院校联合，进行水晶新材料的研发。他独家投资5000万元，经过5年努力，终于，一粒新的晶体诞生了，他把它命名为“天玑”。

　　天玑，是北斗七星中的一颗，象征着美丽、幸运和财富。但在陈伟翔心中的另一个寓意，是要这粒天玑石引领他开拓新的事业空间。

　　“天矶石的成功开发，实际上突破了水晶制品品质上不去、人工宝石价格下不来这两大瓶颈。”陈伟翔说，天玑石的各项性能指标都达到宝石级，可以与我国之前开发的人工宝石锆石媲美，折射率也比水晶高出50%，优于施华洛世奇目前普遍采用的人造水晶的品质，这为他们的产品开发拓展了广阔的空间。

　　现在，亚华公司正在与有“中国宝石之乡”之称的广西梧州加强合作，通过两地协会，促进资源整合、优势互补，实现强强联合，努力形成新的人工宝石制品的生产加工和销售中心，以及从原材料生产到终端产品开发一体化的完整产业链。“以后，我们将逐步退出以斤计量的产品生产，而转向以克计量的产品，实现高端、时尚、高附加值。”陈伟翔充满信心地告诉我们他心中的梦。

　　破除了路径依赖，脚下的路就有千万条。过去，浦江的水晶企业习惯于模仿，从低水平重复到低水平竞争，结果斗得血流成河，大家铩羽而归。现在，浦江人换了一种思路，就像同一片石英拥有无数不同的棱面，都可以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于是，许许多多创新的新芽绽放开了——

　　生产水晶工艺品的凯瑞公司，把水晶切割抛光工艺运用到车镜生产上，转型生产汽车后视镜，现在已经为福特、奇瑞和吉利等汽车公司供货，生产任务排到了明年底；星碧水晶把原来的水晶工艺移植到琉璃工艺品加工中，一件琉璃作品能卖12万元，董事长王元成去年被评为中国玻璃艺术大师；东州水晶，在意大利、法国、西班牙、韩国等国招募自己的代理商，并通过代理商和路易·威登等许多知名奢侈品商合作，成为他们箱包、服装上的装饰物……

　　七彩光芒折射新梦想

　　东部水晶产业集聚区是主要生产烫钻产品的基地。我们到这里采访，园区负责人金建生告诉我们，他们正在下一盘大棋：生产中东钻的四大巨头这天正聚在一起，酝酿组建集团公司或统一产品标准，准备强强联手，一致对外。

　　中东钻是烫钻的一个品种，主要销往中东地区，市场需求量比较大，所以称为中东钻，同在浦江的金子水晶、奥发水晶、艺奥水晶和浙江明欧等4家企业占了中东钻全球市场份额的60%以上。虽然，同类产品生产企业已从原来的1000多家拼杀到现在稍大的企业仅剩下五六家，但彼此间还是厮杀不止，企业利润就在这无休止的血拼中消耗殆尽。

　　“就我们几家，如果继续拼下去，大家把血本拼光，客户坐收渔翁之利；如果联起手来，市场话语权、定价权都是我们的。我们不能再犯傻了！”奥发水晶董事长刘衍明的这番肺腑之言，得到另外几位巨头的积极回应，大家终于坐到了一起，认真商量起抱团联合事宜。为便于大家咨询，及时解答组团联合中一些资产、经营、商标等问题，园区管委会还帮他们请来了市场监管、税务等部门的专家和懂商务的律师。

　　其实，同质竞争、自相残杀，一直是浦江水晶产业发展的一大痛点：水晶经营户没有产权意识，一有新产品便相互模仿、一哄而上、压价竞争。因此，浦江水晶一直停留在单件产品生产状态，无法形成完整的产业链。经历了这次浴火重生，这些创业者思想观念和经营理念也得到了一次提升。

　　胜恒水晶有限公司是招商引资入园的企业，原先是广东中山古镇水晶灯饰配件贸易龙头企业，之前一直采用外加工模式，是贸易型企业，现向工贸一体化企业转型。说起本次为何回归浦江创业，公司创立人张胜利自有他的生意经。他说，之前经营中存在成本高、物流不方便、货源得不到保障和质量不稳定等弊端，严重制约公司发展及影响下游客户。如今，经过“五水共治”，浦江已经实现了产业集聚、统一治污，加之浦江已经形成完善的水晶加工产业链，为提高公司竞争力、实现跨越式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

　　胜恒公司掌门人张攀峰从父亲手上接过企业后，立即从产业集聚区承租两幢共1.1万平方米标准厂房，首期投资2000多万元，安装200多套目前最先进的水晶加工设备，并启动收购兼并原来合作的加工户，邀请大家到他的工厂成就梦想。结果，真有数十位有经验的家庭作坊主投奔到他麾下，甘愿做他的企业管理人员或产业工人。

　　抛弃“宁做鸡头，不当凤尾”的陈腐观念，这些水晶企业经营者的眼界和胸襟大不一样。

　　刚刚过去的国庆长假期间，浙江省代表团到访捷克，一个由浦江提供的水晶时尚小镇规划方案短片吸引了中外宾客。

　　这又是一个承载浦江人水晶梦想的伊甸园。它把浦江水晶时尚小镇与中捷水晶产业合作园融为一体，突出水晶的文化、时尚和艺术元素，把捷克的民族风情与中国江南的独特气韵融合在一起，通过工艺演示、产品展览、文化探寻和艺术家村落、水晶廊道等场馆，演绎从欧洲波希米亚民族的传统技艺到现代水晶产业的历史演进，从而折射出水晶丰富斑斓的色彩和深厚温润的文化内涵。

　　“这是浦江水晶真正的梦想之地。”浦江县经济商务局局长楼新有指点着规划图，兴奋地说，“以后，这里不仅是水晶产销的中心，还会是水晶文化的观光地，更是洗涤心灵的旅行地。”